奇拉睁开眼。
一切似是而非已经消失,耳边仍然是遥远的三两人声,眼前是一张倒转的人脸。
人脸挑眉,眼下的小痣还是扎眼:“我走过来明明小心没有发出声音,但还是被你发现了。”
奇拉摇摇头,坐起身来:“没有,我只是正好醒了。”
“你的事做完了?”
托尔德顺势坐下,摇摇头为难道:“我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弄完呀…光是清点那些洗浴用具就让我头疼…”
“要提前准备好好些招待客人用的吃的喝的,还得请维修工来检查一边各种设施,到时候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多少钱呢…”
奇拉扭头,看身旁的人突然像是找到知己般,开始没完没了的抱怨:
“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秋天最冷清的时候了,每天来店里住也没多少人,夜里静静的,我一个人可害怕了…”
说到这,男人又往她身边靠了靠,两人的肩膀几乎快挨在一起,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:“如果…你能来陪陪我就好了…‘春’…”
男人没穿西装外套,衬衫没有收进西裤里,他的身形也清瘦,于是林间的风吹过就显得衣衫飘飘,徒增几分忧郁的气质。
奇拉抬眼看进他镜片后的眼睛里,沉默了片刻。
“…少来。你就是想我做旅店的保安。”
“…呀奇拉你怎么能这么看我…”
男人幽怨的语气更甚,但对上她的目光又暴露几分狡黠,好像知道自己已经被眼前的少女看穿。
——
托尔德是从前任房主爷爷那接手的旅馆生意,和她之间的生意也自然被接续下来。
她还记得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是两年前的冬天。
那时刚下完一场大雪,房主爷爷临时拜托奇拉再送些木材上山,她担心老人出了什么事,于是中午冒险开车上山,却在爷爷的屋子里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。
男人蜷着上身坐在小屋小小的单人沙发上,披着奇拉熟悉的爷爷的厚外套,长腿显得有些无措的收在一起,手里捧着装热咖啡的马克杯,隔着老远打量着站在玄关抖雪的她。
“他呀,他是镇上来的游客,叫托尔德。下午错估了天气上山,车被大雪淹了,昨晚敲开我的门让我收留几晚。”
爷爷从里间出来,用同样的热咖啡招待了她。
“他昨晚差点冻死在车上,但想起来在镇上听说过我这个小旅馆,就找过来了。”
“昨晚的大雪又急又凶,幸好他还是找到我这来,把我叫醒了,不然可得冻死在外面啊…”
“不过我屋子里剩的木材可能不太够再多一个人取暖,这才冒险叫你来解决燃眉之急。”
奇拉感受温暖的杯壁一点点捂热她有些僵硬的手,点点头表示知道了。
她又转眼去看坐在沙发上的男人,他在自己走进客厅之后就收回了打量的目光,注视着手中的杯子,神情出奇的空白。
杯中深色的咖啡液体只剩下一半,杯壁挂着些许白色的水汽,昭示室内温暖的温度。
可他握着杯子的指尖泛着青白色,是没有温度的颜色。脸上也是苍白,给她瓷器破碎的美感。
她没落座,站着摸了摸已经被热气熏得发热的脸颊,试探着问男人:“嘿…你好,我是奇拉。你还好吗?你的脸色很差。”
他缓慢转动深棕色的瞳孔,重新将视线凝聚在她脸上,脸没转,于是露出了下方部分眼白,透出一丝精致布偶的诡异感。
因为没有灵魂,所以任何动作都显得滞散。
她被自己吓了一跳,男人仰视站着的她,轻声答:“…没事。”
可能是身体不太好吧,奇拉收回视线,决定不再多管闲事,去书房找头发花白的房主爷爷聊天。
她从小就认识房主爷爷,他一人在这山上小小的湖景屋住,平时一般也是招待镇上来山中湖游玩的镇民,她几乎是爷爷看着长大的。
爷爷没有老伴,有一个前妻,两人有过一个孩子。两人离婚时前妻把儿子留给了房主爷爷,于是爷爷抚养着这个儿子长大成人。
不过这个儿子嗜赌成性,欠了一屁股债,于是离开镇子去各地逃命,至今下落不明。
而房主爷爷也因为已经年迈,在早年找了几年后再也无能为力,重新从镇上搬回山中湖来,在进出小镇都必然经过的要道上建起一个小旅馆,只希望儿子在归乡之时,能够找得到自己。
在托尔德接手旅馆并扩大规模之前,旅馆就只是爷爷住的这栋红色砖房,房间也只有三两间。
爷爷有时甚至不收房客的钱,只是善良的收留过往有困难的人,并不指望把旅馆当成一门正经的生意来赚钱。
她同爷爷一起回到客厅,看见客厅里除了托尔德外,又多了一个陌生男人。
爷爷赶忙介绍道,这也是前几天来躲雪的客人,这段时间天气难料,不知何时会下场大雪淹了车,所以干脆在旅馆打算住一段时间再走。